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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第 3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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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弄墨今天的約會也說不上是相親,小康王只是偷聽了幾句就如此妄下斷論,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。嚴格地說,A先生是宋弄墨的前相親對象,第一次見面之後,兩人在歡聲笑語間一拍兩散,今日忽然在餐廳偶遇,兩人才坐到一起。

“你未免也太心不在焉了,這十分鐘瞄了那桌得有四五次吧。”A先生笑吟吟地往身側的方向一瞧,那兒有一對男女正在悄聲談話。

“熟人。”宋弄墨也不否認。

A搖搖頭,調侃道:“長得很好看嘛,我猜你家裏很快不必催你結婚了。”

宋弄墨早年出了櫃,除了宋紳略有微詞之外,其餘人都沒有意見。幾年後宋紳和許多同齡人一樣開始熱衷為孫輩的婚姻大事操心,家中最跅弢不羈的小輩宋弄墨也沒有逃出他的魔掌,A就是他安排的相親對象之一。後來宋紳逝世,家裏沒有男主人,宋太太不關心宋弄墨的婚姻,宋玉墨還是個小屁孩,家裏也無人再催促他盡快結婚,他落得個自在。

A和其他相親對象一樣都和宋弄墨有相似的家庭背景,個人條件也很優秀,沒有什麽不好的,可他就是不喜歡。

他喜歡的人,現在正和一個白裙女子談笑。

“今天輪休?”A問。

“請假。”

“噢,因為那件事?”

“嗯。”

說的是宋弄墨父親宋闌屍骨被發現的事情。這件事外人不知詳情,只聽說即將辦葬禮了。宋弄墨簡要說了些葬禮的籌備,餘光裏,小康王正在桌邊徘徊,鬼鬼祟祟,乍一看還以為他是白千灣的眼線。

餐廳的另一端,白千灣隨便扒拉了點糊了的面條,拎起相機匆匆離去。

從餐廳到學校,約莫二十分鐘的路程,剛剛與鋼琴老師約會前,鋼琴老師提出來到二十分鐘之遠的這家高檔餐廳,據說該餐廳已在D區開業十餘年,說不定這裏也有她和萬久的回憶吧。

下車之後,他從公車亭走出,小康王再度追趕而來:“餵餵,你怎麽不等我啊。你對宋弄墨的相親不感興趣嗎?我以為你們睡到一起了,大概率是那種關系呢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們睡一張床的啊。”戴上耳機,白千灣才得以在大馬路上與看不見的鬼魂低聲抱怨。

“那天我去酒店,他剛好從你房間裏出來。”

“別吧,”白千灣說,“你總是看到不該看的東西。”

“我猜宋弄墨對相親對象不太滿意,那位陌生男人對他,就好像他對你一樣熱情。”

“你真的很八卦,請給人類一點自由的空間吧。不過……宋弄墨的相親對象居然是男的,他是同性戀?”白千灣驀地停下腳步。

宋弄墨喜歡男人?

小康王說:“很奇怪嗎?你看他對你黏黏糊糊的態度,怎麽也不是我這樣的鋼鐵直男啊。”

“是這樣嗎?”白千灣嘀咕了一句。

難道宋弄墨喜歡他?

不是吧……

刑警愛上嫌疑人,實在有悖常理,宛如獵人對獵物鐘情。

穿過馬路,十字路口向左,一人一鬼很快就到達B市一中所在的太平路,不出意料,整條街道都寥寥無人,這附近開設了三個中學,附近的店鋪也似乎只為學生和家長服務,以小吃店、面包鋪、早餐店和書店為主。這個時間點,學生們應該都在教室午休,上班族也不在,路上幾乎沒了行人,臨街的店鋪們的服務員也正百無聊賴地打著蒼蠅。

進入校園之後,白千灣在橙黃磚道兩邊的長椅下稍事休息,長椅被身後的大樹樹蔭覆蓋,躲開了正午時分的大太陽,不至於讓他在太陽直射下看不清手機屏幕。白千灣的微信裏多了幾條信息,宋玉墨的小男友發來了關於第三位死者的死亡地點:教學樓二樓教室,高一六班。與這條信息一齊發來的還有他和宋玉墨的晚餐邀請。

晚上要去當電燈泡啊。

他腦海裏一下子響起《電燈膽》的旋律。

“即使不能公開妒忌,學會大方接受……”

白千灣眺望教學樓門口。

他本來應該先去一趟音樂教室尋找斷頭鬼的,但考慮到還有不到一個小時,學生們就即將返回教室上課,到時候想必不便與鬼魂交談,於是白千灣先去了一趟教學樓。

他在來之前先做好了功課,一中有三幢教學樓和一棟實驗樓和藝術樓,教學樓高一、二和三各占其一。步行到教學樓B棟二樓,確認教室號為六班,白千灣站在走廊上張望,此時教室內僅有數人,也不知其他人在何處歇息。

至於鬼魂……

透過透明的玻璃,可見教室內景,似乎因為近年學校采用了小班制度,室內的桌椅不過二三十套,偌大的教室顯得空空落落。教室裏一共只有三個人,兩個趴著睡覺,另一個站在講臺前,凝望著黑板上政治課的板書內容。

“巫術案”的死者都是男學生,可以排除第一排趴著的馬尾辮女孩,剩下兩位男生……

校服好像不太一樣。

趴著的兩位學生,制服都是白衣藍領,只有講臺上的男生領子和褲子是藍紫色。

“好像在玩‘大家來找茬’,”白千灣嘀咕道,“九年過去,校服的顏色可能也換了?”

小康王趴在玻璃上:“什麽啊,你直接進去看看不就好了,教室門又沒關。”

“不要打擾別人睡覺。”

“找那個沒睡的啊。”

白千灣走到門口。

剛剛在窗戶那邊的角度看不見男生腳下的地板,現在走到這裏,日光澄澈下的教室一覽無餘,站在講臺上的男生腳下空無一物,沒有影子。

“本來以為他可能已經投胎去了。”白千灣說。

小康王說:“冤死的鬼很多都不願輕易離開人間啊。”

說著,講臺上的男生轉過頭。

兩人對視的時候,白千灣一下子沒有將他和所謂鬼魂聯系起來。這位“超自然事件社團”的社長生得文文弱弱,見到他的時候,也只是笑了一下,不像音樂教室裏的萬久以哀怨的眼神對準來人。

社長的死因是窒息,將手臂塞入食道之後壓迫了氣管而死。他的外表沒有別的傷痕,往那兒一站,如果不是沒有影子和校服批次的差異,白千灣也認不出來他是一只鬼,頂多覺得他臉色白得發青而已。

“你來了,”社長的靈魂飄到他和小康王眼前,“我一直想見你。”

“我來晚了吧。”

“是有點晚……”社長笑了笑,“換個地方聊吧。”

兩人在樓梯臺階上坐下。

白千灣是見過社長的,當然,指的是感覺。

“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呢?”

無人的樓梯間,一人一鬼悄悄聊起天來。社長用了久別重逢的常用開頭,在他看來,他們的確是很久沒見了。

“我嗎?就那樣吧。”白千灣回答。

“我聽說你退了學,後來還有再讀書嗎?”

“沒有,有時候會在網上報幾個班學點什麽而已。”

“唉,”社長嘆了口氣,“如果沒有那件事就好了。”

白千灣眺望著遠處萬裏無雲的藍天:“九年來你一直待在這裏嗎?”

“嗯,只有阿笙去投胎了。”

雖然不知道阿笙是誰,但這個語境多半是指“巫術案”的另一位死者,估計就是死在操場的那位學生吧。

“在等待兇手被捕?”

“不是……”不知道為什麽,社長笑了,“不是嘲笑你這句話的意思,在這裏這麽多年,我已經對‘找到兇手’沒有執念了。我和萬久留在這裏,只是有別的緣故。”

白千灣沒有貿然問是什麽原因。

鬼魂之所以留在人間,因為各式各樣牽掛,家人、愛人、甚至是舍不得這座城市,或者為了殺人、嚇唬人等等,千奇百怪的理由,每個靈魂都有自己的想法。

“你見過兇手嗎?”他問。

社長搖頭:“沒有,你知道,巫術就是遠程操作的游戲。這話還是當年你的比喻。”

“他們說我是兇手。”

“你不是。”社長飛快地回答。

不是嗎。

如果白千灣不是兇手,九年前那場倉庫暴力事件就是無妄之災了吧。

“那些人不過是打算把怨氣和情緒發洩在你身上,你剛好撞槍口上了……他們哪裏是為了什麽‘正義’、‘懲罰兇手’,根本是樂在其中,更多人人雲亦雲,也沒有自己的判斷能力,”社長低著頭嘆氣,“然而那個時候的我也無力阻止。”

有了一位死者的證言,勉強可以證明他其實是清白的吧。雖然這位死者也沒有親眼見過兇手。

“你來這裏是為了這樁案子嗎?”社長問。

“對。”

“去見過萬久了?”

“還沒呢。”

社長看了看手表:“要上課了,你快點過去吧。”

白千灣問:“你呢?”

“我?我不過去了。”他拍拍白千灣的肩膀,“長高了啊。以前你是社團裏最矮的,現在都比我高了……一眨眼,竟然九年過去了。”

他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爍。

白千灣嘆氣:“我二十四歲了。”

“只有我是永遠的十六歲,”他笑著說,“去吧,別耽誤時間了。”

“嗯,謝謝。”

白千灣捋了捋衣服,向社長略一躬身,從樓梯下去了。

小康王漂浮在空中,手腳搖晃,一直走出了教學樓,他才說:“那只鬼魂一直在你背後看著你,直到看不見哦。你完全沒回頭看他一次啊。”

“你在怨念什麽?”白千灣奇怪道。

“死人對活人的執念,”小康王說,“活著的人是不會懂的,眼睜睜重視的人漸漸長大,成親、生子、兒孫滿堂,而他本人也垂垂老矣,老得認不出來……很寂寞的,那種感覺,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跟著變老了。”

白千灣沒有反應,他木著臉向音樂教室走去。小康王也不奢想此人能為這番言論感同身受,畢竟白千灣上輩子是個短命鬼,壓根沒經歷過這種事。小康王也不再說話,與他一起飄到音樂教室之前。

白千灣一擡手:“到了,你別過來,在這兒等我。”

小康王哼唧了幾聲,懸在半空不動:“我聽得見的。”

奶油冰淇淋的建築前,正停著一縷鬼魂,正是萬久。

萬久淤血的雙眼含著疑惑:“你怎麽又來了?”

音樂教室前是一片竹林,風吹過時,竹葉沙沙作響。萬久飄蕩在竹林小路的入口處,身子一轉,與白千灣撞了個正著。

白千灣只好退了兩步,說:“我過來看看你。”

“誰要你來看啊!”萬久喊道。

白千灣故弄玄虛:“不好奇我中午和鋼琴老師說了什麽嗎?”

“你能和她說什麽,不就是關於我的事情?”

“她很難過。”

“不用你說我也知道,”萬久踢飛了腳邊的石子,“弄墨畢業後一年來一回,你倒好,現在才來。”

白千灣含糊說:“出了一點小差錯……”

“都是借口!每次我和弄墨念叨你怎麽沒來,他也很郁悶。你倆居然沒聯系了,哈,當年不是最要好?”

萬久的問題實在尖銳。

“不都是這樣嗎?”雖然不明白他和宋弄墨先前發生過什麽事情,但白千灣仍按自己的理解稍微揣測了一下,“讀書的時候說‘和你天下第一好’的朋友多半漸行漸遠了,說‘永遠在一起’的戀人畢業後就分手。立flag的神秘力量唄。”

“不愧是玩巫術的,就愛信這種歪理。”萬久嗤笑,“我可不這麽想,我死了也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。”

“好嘛,可我不是來聽你的愛情觀的。”

“行吧,那你來幹什麽?”

他是來幹什麽的?

白千灣想了想。

1、查探“巫術案”

2、確認白千灣是否是兇手

3、尋找遺失的記憶

三個選項都是正確的,也都是他的目的,仔細一想,又好像不全是這樣。

白千灣迷惑地回答:“其實我也不太清楚,我的目的很模糊。驅使我前來的好像也不是‘為什麽’,除了興趣之外,也有生活無聊的緣故吧。我對‘巫術案’深感興味,畢竟我在裏邊扮演了一個炮灰角色,又平白挨了一頓打,故事的主角卻不見蹤影。”

“你怎麽跟以前一樣迷迷糊糊的,”萬久取笑他,“九年了,你沒有半點長進。”

白千灣好奇:“以前的我是什麽樣的?”

萬久說:“渾渾噩噩的,好像也搞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方向,就是那種青春期迷失了自我的小鬼啊。怎麽搞的,你好像根本沒變化啊?九年了誒。”

“我現在也很迷失啊,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回到這裏吧。”

“你就是除了讀書什麽都不會,所以弄墨才這麽憐愛你。”萬久搖頭晃腦,頭顱在脖子上搖搖欲墜,“你們得好好活著啊,‘超自然事件社團’就剩你們兩個火種了。”

白千灣笑了:“宋弄墨我不清楚,不過我的話,實在沒辦法向你保證好好活著。”

“你閉嘴吧!”

萬久狠狠地擁抱了他。

不知道為什麽,在這樣舊友重逢的感人畫面裏,白千灣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感受不到。也許和他忘記了高中時代的一切沒有什麽關系,他原本就是沒有人情味的人吧。

他不禁想,這樣的自己怎麽會和宋弄墨交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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